第十三章 贤婿脱颖

尚派形意的接班人有一个类似的有趣现象：似乎从尚云祥本人开始，每一代的佼佼者都有一个最初不为人重视，而后脱颖而出的经历。

尚云祥当初去寻李存义拜师学艺，李存义竟嫌其身小力薄而不愿收其为徒，若非李存义的师叔白西园说情，尚云祥定是无缘忝入门墙的。谁料几年后，尚云祥武艺超众，竟成了李存义的得意弟子，后来又发展了利用身材矮小的特点，专以小个打大个的尚氏形意，自成一派，名冠武林。

尚芝蓉从“呀呀”学语便观察父亲和众师兄练武，蹣跚学步便模仿父亲挥拳击掌，但直到她七岁之前，尚云祥都墨守不教女弟子的陈规，对她的善于模仿视而不见，从未对它指导教授过，而尚芝蓉一劲点拨，立即领悟，最后竟成为众师兄妹中掌握尚氏形意拳械最多的一位。

李文彬更有与其师父近似的经历，当他去拜师时，尚云祥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因身材矮小，险被师父拒于门外的尴尬，竟因李文彬矮小单薄，命其去墙角站桩。李文彬也许正是借鉴了师父的经验，刻苦勤练，对于形意找劲的奥妙数十年探索而不辍，竟然功力大增，晚年成为我国武术界文武兼优的人物。

至于尚芝蓉授徒，似乎也忘记了父亲最初忽视教授亲身女儿的经历。尚芝蓉育有三女一男，几乎都未能习武练功。唯四女玉梅自随母亲于一九七一年参加平原武术表演后，一时兴起，随母亲学了几路梅花拳，结婚之后，也就弃而不练。

尚芝蓉的大弟子王少英，如前文所述，虽勉力刻苦，奈何生不逢时，武术造诣终未能登堂入室。

李文军最初在尚芝蓉处所学乃是梅花拳，由农村返城之后，方改学形意。待一九八五年尚芝蓉出任武术教师，他被推举为掌门人。此时他与师傅俱居于城中，乐陵城池甚小，移趾即到师傅寓所，本可朝夕请教，奈何是时他在法院工作，日夜案牍操劳，几无闲暇练功。中年又做心脏手术，终至武功荒废。

尚芝蓉的接班人乃是后起之秀刘俊峰。

刘俊峰十四岁开始练八极、散手、摔跤，与玉梅是高中时代的同学，闻玉梅的母亲乃武林名宿，甚为敬佩，曾从玉梅学梅花拳，但当时他对形意还只能望洋兴叹。尚芝蓉最初教武术还颇有墨守成规的习惯，教甲弟子某招式，乙弟子不得窥视，甚至兄妹同堂学艺，指点妹妹，乃兄避于门外。待一九七九年刘俊峰与玉梅订婚后，尚芝蓉教授弟子练形意，这位未婚女婿还只能圈外望之。刘俊峰每每观察之后，归去暗自模仿练习，如此四年。直到一九八三年刘俊峰与玉梅结婚后，刘俊峰才得缘岳母大人亲自指导，遂技艺大赠。

然一九八五年尚芝蓉天津访师侄，一九八六年北京访同门，都未带刘俊峰同往，而是带了其他弟子前去。可见，当时尚芝蓉对这位乘龙快婿并未注意。直到李文彬派弟子吕太敏赴乐陵，叮嘱吕太敏探查师姑处是否有“汝子可教”的人物，尚芝蓉命刘俊峰教吕太敏五形刀，吕太敏返回东北复命，言及刘俊峰，李文彬邀请尚芝蓉携刘俊峰去齐齐哈尔，刘俊峰才得以机会随岳母出外拜会同门。

刘俊峰最初未引起岳母的重视，可能正是因为他身材矮小，不具一般练武之人的膀大腰圆。然而，尚氏形意的特点恰恰是有利身材矮小者习练。尚氏形意学有所成者，不乏矮小身躯者：创始人尚云祥本身便矮小，身高不过五尺半左右（约一•六米）；尚芝蓉、李文彬、张秉仁亦是矮小身躯者。细观尚氏形意的动作，架式很低，身材矮小的人扎架行步敏捷好看，人高马大的人练尚氏形意，动作便不似那样灵活。然武师在择弟子时，难免喜欢孔武有力的壮汉，总以为他们身体素质好，成才可能性较大。诚然，矮小身材的人若不勤学苦练，对武术仅知皮毛，是万万敌不过壮汉的“身大力不亏”。

而刘俊峰不仅能勤学苦练，且颇有尚云祥当年学艺不惜倾家荡产的气概。他在结婚之前做过建材生意，积蓄了一点钱，结婚之后，便频频往返于济南、北京、天津、东北拜访尚派门生。昔日尚云祥收徒往往是因人施教，除了基本的五形拳之外，各弟子所学的拳械套路不尽相同。尚芝蓉虽然在众师兄妹中所会的拳械套路最多，但并非囊括了其父所有的武术技巧。例如十二形中的猴形，出自旧意识，女孩打猴形蹿跳收缩有碍端庄，尚芝蓉便始终未学。刘俊峰的猴形乃是从李文彬处所学。李文彬数十年研究形意发力，其爆发力十分刚猛，动作极快；尚芝蓉受女性生理所限，自然也是力所不及的。而李文彬教授形意，采用动作分解法，使初学者极易入门；尚芝蓉还是采用传统授拳方式，一气将一个完整动作做完，这些连贯动作在实战中颇能得其利，但却令初学者眼花缭乱，不知头绪。此外，李文彬在从师尚云祥之前，曾经学过外家拳，其轻功甚好，能以两手贴墙而使身体悬起。其一根手指弯起，他人用尽全力也扳不直。但这些功夫都须自幼练习，刘俊峰徒叹年龄虚长，为时晚矣。

刘俊峰在济南，见韩伯言的炮拳带猴象。一般的人演练炮拳只是挑打，挂打；而韩伯言的左右拨打，对付如今时兴的西洋拳击，远比格挡快速无误。

济南李明让的躜拳肘打也别具一格，实用性极强。

而天津张秉仁虽辈居徒孙，却得师爷尚云祥教授十二年，其从师爷处所得真传不少，尤其他的无极图，穿九宫之绕桩打，灵活多变，习之即久，可以一人战多人。此外张秉仁之崩拳着力点与李文彬各有所异：李文彬强调崩拳力点集中在食指、中指，以拳面倾斜扣打，此穿透力强，可以重创对方；而张秉仁主张崩拳当意存无名指与小指，拳面平行击人，此有一种上冲之力，可以将人打得凌空而起，却伤人非甚。可见师从一宗，各有所长；技有微异，功用不同，

此外，刘俊峰还从沈阳辛健侯的弟子张国梁、邹本英处学得十二形杂式。这是一些将十二形动作扩充变化的式子。这些变化多端的式子，宜用来教初学者，以免他们有枯燥单调的感觉，并且富有表演价值。

刘俊峰从一九八四年起往返于济南学艺，直到济南俩位师舅先后去世。而自一九八七年随岳母拜访李文彬之后，几乎年年去东北。李文彬脾气暴烈，众弟子都对之敬畏。其唯独对刘俊峰十分和气，常对刘俊峰说：“你岳母所会拳械最多，而我于发力则有独到之处，只要能将此两者结合而学，你小子便前程无量。”刘俊峰整整十年奔走于山东和东北，向岳母和师舅学习形意，其间还常去天津和沈阳拜访同门兄弟。这十年几乎将他的积蓄全部花光，只剩得一间电机修理铺，勉强维持生计。幸妻子出自武术名门，虽自身习武不成，却能理解，支持丈夫。

此时，刘俊峰已功力大增，早在一九九零年的北京首届形意拳观摩大会上已崭露头角，荣获一等奖。一九九三年，刘俊峰决定开办武馆，兼营修理铺，如此可以避免亏空，维持家用。不久他又开办一家雪糕厂，以求有更多的经济来源，支持武馆的办学经费。是时尚芝蓉年已七旬，扬少白武校转为业余班，形意难练，业余学习少有果效，遂改教梅花拳。如此，老人可以轻松教学，怡享天年。

同年阴历七月十三日，是尚芝蓉七十一岁寿辰。乐陵一带风俗，为老人祝寿，不可选在整数生日，可提前一年，或推后一年。故尚芝蓉的七十大寿安排在七十一岁来庆祝，全国的尚氏弟子、形意同门、以及亲朋好友、地方贤达、儿孙甥侄、齐聚一百多人，为老人祝寿；较远地区者，则寄以贺电祝贺。

当年，尚芝蓉又收一批弟子。这一年，也许是尚芝蓉七十年来最愉快的一年。

刘俊峰开武馆，最初只有学生七名，谁料第二年已增至五、六十人。此时，他无暇管理雪糕厂和修理铺，干脆将两个店铺关闭，专心治理武校。

一九九五年，河北深州举行国际形意拳大赛，尚芝蓉应聘为本届大赛仲裁委员；刘俊峰本人获本届形意器械二等奖；由刘俊峰武校学生的组队荣获团体总分第二名。同年，刘俊峰的武校增至一百多名学生。

史实、人名、名词注释

（53）辛健侯——尚云祥之弟子，东北人，在世时有“东北虎”之称。[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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