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香港的吴陈比武
水风
[iDog 注] 吴公仪是吴式太极第3代传人，陈克夫是香港白鹤门高手。此战虽然不足半小时，但当时引起很大反响。
如果不是事先商量好放水的话，这场比试就是两个人闹着玩了。
其实大家都是看武侠多了，真正的高手比试，哪有什么招数？以前学太极的时候，教我们的小师兄就说过，比试的时候，上来都是迎面一掌。这叫试探，看你的功夫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你要后退避开，那么看你的脚下利落不利落，手眼身法步，有哪些破绽。你要招架，这一搭手，先用（左提手，右朋，音鹏）劲试探一下，你有没有劲，僵不僵，顶不顶，丢不丢，接下来就是变招了。你要挡不住，那么这一发劲，这手可就压下来了，一巴掌打在鼻梁上，就是不用劲，也把你打得涕泗横流，睁不开眼。这叫封眼，你看不见东西，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施不出来，就等着任人宰割吧。要是硬顶着挡住了，一搭手，发觉就是死硬一块，一翻腕子，要擒拿，要锁喉，也是死肉一块。发觉你有劲，也不顶，往回一撤，就看你丢不丢了，跟不上，那么一反手可就回来了，要打脸扇耳光，还是当胸一掌打得你吐血，那就看对方厚道不厚到了。好多练太极拳小成的人喜欢对新学的来这一手，啪唧给你脸上来一巴掌，美其名曰见面礼。这实在是不厚到，但是你反应跟不上， 挨打也活该。这迎面一掌，由高手打出来，你看到对方一晃，手就到了眼前了，那可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真正的高手，这一掌打过来，你看着快，急忙去挡，十有八九会挡个空。你这一下子轮空了，那手就到了眼前了，啪唧一声，打个满脸花，任你再蛮横，心下先弱了三分。以前开武馆的，对付地痞流氓大多就是这么一下，打得你鼻青眼肿，眼泪鼻涕的，看也看不见，是打也打不着，要拼命都找不到人，你就乖乖的磕头认罪吧。
如果是招架的人功夫深，那么一搭手，就知道你是花架子，一粘一带，下面一脚，你就做了滚地葫芦。要是再阴损的，向上粘你，你不跟吧，劲压不住，不走不行；要往回撤，人家拳跟着就打过来了；要是顺着走，那空门大开，随便人家怎么打了。这就是一招受制，招招受制，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把你当猴耍，要怎么拨弄，你就怎么走。要想脱开，就看你运道了，对方要是厚道点，挨几下子也就算了，要是很恶劣，脸上是要留点记号，或者发劲让你来个狗啃屎，或者扔你到什么地方，至于是臭水沟还是猪圈茅坑，就看你造化了。
要是架得住了，那彼此心中就有个数了，是强是弱，下一手怎么着，都就有了打算。下一手就是金鸡乱点头，劈头盖脸的就打下来了，什么内家外家，这时候都不讲究了，只看功夫，看速度，看劲的大小，看你能撑多长时间。你速度跟不上，那只有挨打的份，速度够了，力道不行，招招被人压扁了打，还是挨打，就是能够撑得住，那么能撑多久？旧武侠上说，几十招，几百招，都是虚的说。真正金鸡乱点头，那就是全力以赴，大家都在这个档次，能撑多久，就看你下了多少功夫了。杨班侯据说年练拳万遍，几十年如一日，你以为是练什么，就是练得这个耐力。大家到了那个高度，彼此间相差都不大了，功夫的高低，就体现在这个耐力上了，要想真的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一看天份， 二看功夫，水到渠成。下的功夫到了，心法体会也就跟上去了。教我们的小师兄跟大师兄过手，一开始还行，也就是半分钟，就撑不住了。但是他跟其他的拳种的人切磋，有时可以打到10分钟，那激烈程度绝对不下于跑百米。你根本看不清楚两人的招数，但是基本上都能防得住，不会打得鼻青脸肿。两人一分开，那汗水真是哗哗的淌。你看他们打，觉得轻松，跟小师兄一交手，只有退后躲闪的份，还要求他手下留情。才能撑过几下，小师兄一般制住我们就不动手打人，可是他说以前学拳的，那有这么教的，都是抬手就打，打完了你自己去想。想不出来，想再挨一次打，师傅都懒得理你。所以，很多时候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说着说着，就扯远了。还是接着说陈师傅和吴师傅的这一架。吴师傅陈师傅都是开拳馆的，上门的地痞流氓，自然也不是少数，另外还有登门的剑客武侠，棒客行者。无论是来拆台子，打秋风，还是上门来复仇，甚至还有单纯来较量的，敢进你的门，自然没有弱者。这架也是三天两头的打，因此说到实际的技击能力，两人肯定都有一套。
有人也许要说，这可不见得吧。江湖这个地方，你敢立场子，开坛教拳，就肯定要对付这一切，没有几下子根本是混不下去了。霍元甲初到上海，第二天起来，门口就放了两个百斤的石锁，那是他还没有说要成立精武会，更没有开道场教拳。人家就找上门来了，先用两个石锁称称你的斤两。要不是霍元甲一脚一个踢出几丈开外，那么他也就不用在上海再混了。霍元甲初到上海的名声并不很响亮，吴师傅挟父威，来个猛龙过江，到香港开坛教拳，那明里暗里找上门来的也不在少数。能够立住脚，自然是有一套的。
再说在江湖上混的，哪一个没有几手拿手的招式，救命的功夫。这些都是压箱底的功夫，即使是徒弟、儿子都不可轻传的。为什么，一是会了徒弟，饿死师傅，二是靠着几手来压制徒弟们呢，三是这些招数大多是性命相搏的时候使出来的，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看了半天，愣是没看见一手，这就说明问题，打假拳。因为这场比赛在当时比武的两位看来，实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己已经是功成名就，娇妻美妾，徒弟儿子，都有了，正是享受人生的大好时候，打赢了，不过是虚名多一些，打输了，也照样开坛教拳，银子照赚，不过少一点。
这样看来，如果不是这两位已经商量好了放水，那就是心照不宣。玩玩罢了。
前面说了，这伸手试探之后，就是要开打了。吴师傅跟陈师傅，可不是象我小师兄那样的没什么地位，跟拳友之间切磋，可以放开手脚，全力以赴的打，不怕对方下黑手。当师傅的要由当师傅的派头，能够一拳解决问题的，绝对不用第二下。所以，好多时候，跟长辈练拳，就是两招，一搭手，反手一发劲你就出去了，至于怎么回事，自己下去琢磨去吧。开场子教拳的，一般怎么也有百十号人。真正有资格让师傅指点几下的，不过是几个大师兄罢了，或者是交情特别深的深交的子弟。一般是大师兄教一般的师兄，这些师兄再教次一点的师兄。注意，这些都是磕了八个响头，喝了拜师酒，一辈子奉师若父的。剩下的不叫徒弟，叫弟子。这些人都是小徒弟们教的。就是大师兄级的，也就是一搭手，一发劲，两下子就完事的。你自己就回去好好琢磨吧。其他的人集中在一起练架子，师傅袖个小茶壶，来回走着看，不顺眼了，就一脚踢出队伍。
有人踢场子，师傅是不能出面的，大师兄带人接待，大师兄必须有眼光，上下几眼，就把对方的水平摸个八九，然后指派个差不多的人出去试一试。若是赢了，那自然无话可说，让你请客喝谢罪茶还是客气的，差一点的直接打你个鼻青脸肿，扔出去。若是输了，就再指派人。如果实在不行，大师兄就要下场子，亲自出马，搞定来人。要是还是搞不定，那只有请师傅出来。师傅出马，可不能像徒弟一样打赤膊，就是长袍，一撩前襟，摆个架势，对了，看看李连杰演的黄飞鸿，就是那个什么万流归宗。帅得很，然后上来一伸手，反手自己最得意的招数就使出来了，务必要一招制敌，胜得干净利索。然后徒弟们喝个大彩，才算表演结束。要是大师兄估摸着师傅出马也搞不定，就干脆认输，说师傅不在，认载了。至于以后是打闷棍，还是请人找面子，那是后话。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这陈吴二师傅也都是从小徒弟一步步的熬出来的，肯定也是在CEO-大师兄（知道令狐冲的厉害了吧）的位子上做了好久。但是开拳馆有一个坏处，就是见识是在不怎么样，除非有人找上门来，否则，你对于其他拳派的了解实在是有限。而且当时对于门派之见实在是深得很，你去了解其他门派的功夫，这就是偷师学艺，按霍元甲上演的，叫左眼偷看挖左眼，右眼偷看挖右眼，双眼偷看挖心肝。这就难免培养出一大批的井底之蛙来。
绕了一大圈，再回来说这场比赛。大家看到的双方打得有些地痞气，这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关键是你看不出门道来，这给大家讲深了，就被种种名词绕个头晕眼花。就捡主要的几点来讲一讲。第一是速度，在台下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你自己出出拳试试，就会发现其中的差别。陈师傅的确是年轻气盛，拳是够快的了，吴师傅防的也不慢。西洋拳术特别讲究速度，一般情况下，太极拳不是对手，这从吴师傅接连挨了几下就能看出来。但是很显然，这个吴师傅赛前对于对手的情况了解的不是很认真的，没想到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种速度很快的刺拳，打在身上并不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我们看拳击比赛，用刺拳打倒人的，从来就没有过。利害的是勾拳，或者抡起胳膊来，向下砸。但真正比赛的时候，这种机会非常少见。但是挨上一下，就够你受的。
这也就是第二点，力道。纵贯比赛，两人的这种重拳见效的非常少见。一方面是，太极拳以柔化为主，这种主动进攻的也就是五锤，但是，这五锤都要扎稳马步，从脚跟生劲，再从腰到肩到肘到拳，总要花一定的时间。对方偏是猴子一样乱跳的西洋步伐。而西洋拳的重拳也不是轻易能使出来的。
第三点，就是随机应变。吴师傅就有一招非常标准的弯弓射虎，但是架子到了，对方闪开了，却还要接着出招，就是墨守陈规了。陈师傅的白鹤门的招式中，恐怕没有向上抡拳往下砸的招数吧，还有左右肘轮击的招数，这倒是好像自由搏击中出现的。
最后，还有一点要说明，俗话说，练拳不练功，到头一场空。同时，功力和武艺并不等同。太极拳的架势和推手是两码事，推手和散手又是两码事。虽然说，架势练好了，可以促进推手，但是推手所需要的感觉，不是练拳可以练出来的，你就是一年打上十万遍，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同样，推手感觉，身法都到了，不能说明你散手一定强。散手使用的不是规规矩矩的大捋，你进我推，互相配合，而是更接近于自由搏击。即使有十年纯功，照样可以被人家一扁担打倒。关键在于如何在恰当的时候，使用恰当的招式手法去应敌。这个没有经历几百场真刀实枪的搏斗，是绝对练不好的。街头的小流氓，架打得多了，搏击的功夫不见得比闷头练功的人要差，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太极拳并不以搏击和散手见长，杨露禅在北京扬名不是因为他打倒了谁谁谁，而是因为他教了一位贝勒爷，帮他宣传太极的养生功能。这并不是说太极的散手就不行了，但是至少不是像影片中吴师傅那样。我就见过大师兄跟人动手，那绝对是跟梦幻一般，双方一边打，一边走，忽然绕圈子，忽然走直线，双方的手脚不停。你看看李小龙的片子，就知道我在说些什么。看完之后，仔细想想，虽然招式完全拆散了，但是步伐，运劲的方式都是太极拳的。绝对不象吴师傅那样的死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