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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老答《精武》编者问

卢忠仁

问:卢先生(iDog注:指卢正文先生)名门大派。自本刊创刊以来,素以弘扬传统武术为责任,敢问先生当初因何机缘兼得萧氏八卦掌和宋氏形意拳真传?

答:关于本人兼得八卦和形意两个大家所传,确是有着系列的机缘、机遇和契机的。

首先,本人专致学习传统八卦是1937年,在中西强项争盛的氛围下,经当时天津社名流《新天津日报》兼《新天津晚报》社长刘子清先生的郑重推荐,拜入曾在晚清深入山林学得八卦掌武艺并在清廷任武职得萧海波先生门下。难得的是,萧师在清代从未外传武艺,只是清亡后才有所授艺。因此,本人从萧师学艺,直如萧师上山学艺相差无几。我拜入萧师时时年15岁,萧师75岁,当时知情者均称道说“两个甲子的人走到一起了”。

本人于15岁前后,以天津青年会会员的身份经常去该会观摩“中西强项争盛”之会。计有中华武士会选手武术表演、日本柔道剑道和相扑、西方拳击和技巧体操,这些几乎每周一次。所谓“强项”就是乒乓球小项,和我一同打着玩的都是二三届的冠军。我在这样的氛围中专致习武,加以引荐师刘子清先生以其权衡识别能力从旁疏导,使我倾注心力地体验着萧师所传拳法和参照着西方的科学主张。

此外还有更难得的机缘。即从1937年至1944年之间,约练功三年之后,每逢夏季,每周皆由我陪萧师去浴池沐浴。就是在那些浴后休息之际,萧师对我讲拳论艺,他不自觉地显露出一身五体地肌肉、关节、呼吸样态的动态下起伏动转形迹,即萧氏八卦所传“卦象上身”引起内在运动与武技相通的东西。而我正是印证这些看得见、摸得着得东西后,才帮助以后的研究和验证抓住了起决定性作用的东西。

关于我学得宋氏形意拳,基于以下几个缘由。一是宋氏传人李旭洲1944年因愤击了日本宪兵小队长,由山西太谷逃亡到天津,使我感到“正是英雄用武之士”。二是李师“打人起高”,当时所见形意,多为“蔫拱”,推顶之意,至多把人拱得倒退,并都以此为“内力”,而李师却是手掌下滑对手胸部,对手反而被拍击得高起而去。李师打拳,动作如一盘弹性钢条被击撞得样态,李师得爆发动作,不是发拳努力震地有声,而是一身五体恰如裂帛爆破得声色。这些都令人感到宋氏形意有独到之处。三是萧师返乡修养后,本人尚感志愿未成,因在“中西强项争盛”氛围下从萧师学艺,使我坚信中国传统有“养生与击打同步”的东西,对此当时我还没有得出定论,需要和李师进一步学习。四是李师为人,对武艺的交流原则是“当场不让步”,对问题追踪求真,却是不耻下问,他一起同我求索萧师一身五体的筋、骨、呼吸形迹表现(萧师称此为“身画九宫”),终于在1958年,李师完成了“周身反弹”,即在一个任意的拳式动作上,不做发力,对手击来被反弹回去,整体离地而去,而我随后于1963年完成了这个功法。

至于外界误传我学习过阴阳八盘掌,实际情况是1986年出版的《阴阳八盘掌法》一书,系本人负责河北省武协挖整组时,遵照国家体委副主任徐才同志定的“要抢救这个拳种”的精神,以1937年任志诚出版的《阴阳八盘掌》为底本(原书不够八卦64式,仅一半左右),本人以萧师所传八卦订正和充实了该书内容。当时安排任文柱演练和接待我在当地设计全书动作和图文等事项,具体由时任河北省廊坊市武协主席、现任国家体育总局武术管理中心外事部负责人的郑企平同志负责。

问:卢先生一生精研形意、八卦,必有独到的认识,愿先生为《精武》读者指点一二法门。

答:循序武术历史内在链条的展开,形意和八卦的出现,是在追寻着人体运动动作的“内部结构”。放眼世界体育项目,关于“动作结构”问题,所确定下来的只是“姿势、轨迹、时间、速率、速度、力量、节奏”七个要素。如果没有形意所谓“内三合、外三合”的传统要领,我们很可能不去思考人体运动动作还有“内部结构”呢!萧师传承的八卦,对人的四肢、躯干、头颈有“纳卦”、对八个组合拳法有“爻象”的规定,这就更加说明武术传统是在追寻着运动动作的“内部结构”的。

在这里一问一答的谈话中,不可能将上述问题一一讲清。然则,鉴于主编同志的热忱,本人在这里要奉献给《精武》读者一句忠言:

传统武术有五对要领,即“起落、蓄发、开合、张缩、呼吸”,实际上可以视作“内部结构”上的运动范畴,请读者注意,这里关系到严格的生理、解剖、生物力学等问题,丝毫不可紊乱,应是依次地“起对蓄对开对张对吸,落对发对合对缩对呼”,也即“起蓄开张吸”是同时的,“落发合缩呼”是同时的。

问:旧时天津武林风云人物数不胜数,从您的经验和理解,是否可以从人物与技术方面介绍一些?

答:我习惯从多视角看待事物,对人物亦然。旧时天津高手汇聚,使我受益匪浅,更使我能够对比看到不同拳种的优缺点。

从多数拳法的打拳、发力动作来看,五体架构的两臂至多是前后相称或左右对称,连同上体平面,空间维度不过二维,很少有前后、左右甚至上下同时相称的。从王芗斋先生自形意推出的“混元”架构来看,用一句极通俗的话来说,“混元”架构起码是一个方坨坨,冲撞起来,前面那些片形、棍形的发拳冲力自然是禁不住的。再有传统形意不免留有手持大枪的形迹,手持大枪两手不能过高,两肘离上体越近越好,传统有“贴身抱杆”的精要。如果这个姿势不加变动地用在拳上,两手架构过低过短是极易受击的。三十年代国术馆的选手交流,无一胜过西方拳击的,那一次的“面向世界”经验教训是不能不引起重视的。可以说,王芗斋先生推出的升高架构、扩展三维,是一个传统武术的推进。

当然,相似上述的前人业绩,尚可列举,不过,不做分析问题的推崇,岂不是有“追星”之嫌了么!

问:萧海波先生在天津曾向程有信授艺,卢先生可否谈谈当时的实际情况?

答:关于程氏兄弟向萧海波问艺之事,原是张占魁主持命程有信的两个兄长先向萧师学了骑马式、截拳法、白鹤亮翅、肾里提金四个“转掌”以前的四组大式。萧氏八卦掌共八组大式,“转掌”属第七组大式。张占魁在晚清曾任捕快,后为京城地方官轿前“顶马”(随从副官职务,尚有轿后“顶马”,高前顶马一等)。当时萧海波正任清廷护矿武职,与张并同时任清廷善捕营总教习李瑞东义结金兰。张占魁其时曾在学秘宗、形意之后,向程氏昆仲之父程庭华学过“老八掌”,张深知萧师精通八卦,因此主持程氏后人向萧师求艺。

程氏昆仲向萧师问艺后,以其三弟当时无业,推荐程有信到萧师处边学艺边教学,执教当地城隍庙小学学生的武术课,后因校方有所反映,终止了程教的武术课。

问:卢氏结构的庐山真面目是什么?您能否概括地做一总的介绍?

答:所谓“卢氏结构”,总的概括是:运动人体“五大要素”最佳组合。

所谓“最佳”,必须有肉眼可见和手能触摸的肌肉、骨骼、呼吸形式、内脏在肌肉骨骼制约下所呈几何形态的移动(保持内压均衡)、意识与人体第一客观因素的反馈作用等五者,经得起现代生理、解剖、生物力学的检验,并须体现运动素质(力量、速度、耐力、韧性等)同步增长和养生与击打同步增长的功能。这里的“击打”还不是一般的击打,必须是武术历史上为各派名家所致力以求的高境界“周身反弹,一触即发”。对此,我们已经经过了三代过百人以上的部分、多项和较完全的活体对抗验证,迄今尚未发现理论、指标、实践等各方面彼此有不能互相促进的地方。

问:听闻您对赵道新先生十分称赞,赵先生的治学、为人对您有何影响?

答:本人曾于1988年天津市塘沽区举办的“天津中华武术原理研究会”成立仪式上,公开与赵道新先生合作,赵作为该研究会的技术负责人身份亮相。

此前1985年左右,经我的形意同门柴宗仁,将本人上报国家体委科技处、高教部体育司的一篇科研文章《中华武术与人体科学》(内容即“卢氏结构”所概括的“一个模式与两个同步”的初步描述)送与赵道新先生阅览,并征询是否有意联合。赵氏认同了文章所述,愿意一道研究,不但如此,并且两次拒绝了外地高薪聘请教拳(一处是石家庄,一处是徐州),因此在1988年成立了“天津中华武术原理研究会”。1990年初,本人以“技术不再私相传授,成就奉献国家”的心愿,为赵氏申请了国家的补助,更在1992年经天津市体委王作江同志的约请,由本人参考赵氏“心会掌”第一、二式的文字,做出上报国家体委武术处的书面资料,此书面资料后被一笔名为“黄健”的同志一字不差地刊登在《武魂》杂志上。

问:卢先生在朝阳是如何试办学校的?

答:1998年11月8日,我的学生李皓为满足当地学员的要求,定名开班“卢氏结构推动现代搏击俱乐部”。尽管当时我尚无开班授课的思想准备,但也认同这个名称,开班五个月的时间,先后有我的两名学生主持教学。至今时过九年,至少有十位以上学员,深感获益,与执教的二人联系不断。其中,有几人组成的散打队,在辽宁地区交流时甚为得力,有的学员已成为原有同好中的教练级人物。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位身体畸形的学员,两肩高低错位且颈斜,锻炼不足四个月的时间,恢复正常。现在“卢氏结构推动现代搏击俱乐部”还在运作。

问:九防式好像在实践您自己的武学主张上有着重要意义,卢先生能否作些介绍。

答:谈九防式的前提,首先是如何看待传统武术击打对抗的招式手法问题。如果仅是从传统自身来看,比如说,我本人练过形意拳,山西传的、深州传的、南派传的,手法如何如何,其他拳种各个派系,亦复如是。那么,如果走出门去看西方的击打对抗,仅只拳击一项,恐怕就足够我们自省的了。

历史的(上世纪30年代)和当前的经验说明,除极少数身上确有功夫的名家,在属于“狭路相逢,一来一往”的对抗击打形式下能够一搏外,多数传统练武者是不能与西方拳击抗衡的。这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系列的。在这个问答中,仅就最不可逾越的第一个层面而言,传统拳法技术形式上是历史的过渡、转化,尚未达到飞跃境地,总是被“持械杀法”的手法所牵扯——比如,二人持枪对扎,一方迎面刺来,他方不可能用枪拨打对方的枪尖,必须拨转对手枪尖以后的连杆部分才能化解。这样可以看作是一种“拨棍法”。姑且不论西方拳击的速度、力量、上体过重,仅只传统拳法所要“拨的棍”,西方拳法可以说是看不到、拨不着的,传统拳法一出手,便落空,再想变,已被击中了。这里说的是中西两种拳法一出手的技术层面的差别,也即是本人想要谈的“出手成势”的第一个层面上的事情。

二人相对击杀,考虑自己有多少受冲击的部位,历史上首推古射法。《射经》解经的共识是:左手握弓,护左、中的上(面部部分)和中(胸肋部分)的正中线和左侧上下共四个部位,马射和步射时还有下部腿的侧、中二个部位;右手搭箭,以其身为斜面受冲击较远可以拨打雕翎。如此,算完全了一身受冲击的部位上中下、左中右共九个部位。所谓卢氏的“九防式”即是以古射法的取意为源头的——后来枪法的“三尖照”、形意拳的“斜中正”,皆有所演进。

以上谈的是一个层面上的、一个技术形式上的问题。那么,从哲学高度再要看一看技术内容上的问题,又当如何呢?

如果我们盲从西方的话,问题再简单不过了,把外国人运动时身上的肌肉表现拿过来填在中国武术的动作里面,岂不完事大吉!

正是因为对待民族文化遗产的态度不能这样,尽管一时的潮向涡旋不一,而官私方、国内外有识之士,却总是对于号称“博大精深”的中华武术,不能满足于仅仅停留在“有点儿好像”的表面之上——前文所述“卢氏结构”的一个内部结构模式和二个同步问题,就是技术内容上民族自己的东西。赵道新先生在《中华武术与人体科学》上看到了对此的初步描述,才毅然放弃高薪授徒和卢氏一道前进的。

问:武术的内功应如何解读?

为了把问题谈得完整一些,不妨把下面的提问,放到一起来读。

问:归纳起来说,您认为交手的“纯科学”是什么?您自己或学生实践过么?

答:武术的“内功”,确是发展体能(表现力量、速度、耐力、韧性等)和形成武术技巧的核心问题。

但是,就人的肢体动作来说,何为“内”,又何为“外”呢?这个问题,中西是不同的。传统武术上一句最常见、最早就有的俗话,即“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样说,看来是就人的体表和内脏各组织而言的,这自然是沿袭着中医学生理思想下来的。西方则不然,作为人的肢体动作,所谓“内”,是由筋(肌肉)、骨而下的内脏各组织,所谓“外”,则是那些“姿势、轨迹、时间、速度、速率、力量、节奏”等称作组成动作结构的七大要素。从人的肢体动作上如此划分内外是合理的。只是,把内脏组织划作人体内在是对的,然而运动时无所调控,听其自然矛盾加剧,就不符合20世纪中期以来兴起的动态科学了。所以现代体育科学最大课题“机能与技巧统一”难题,迄今已有100年,没有解决。

中医学生理沿袭下来的体表、体里的思想,放在静态下的人体生理描述,自然也是对的。只是,多数人一意地“以意导气”,其结果是导气不成,至多也不过是在人体筋骨上磨蹭罢了。所以,从动态科学角度讲,中西双方都未能练到内在方面。

透过上世纪30、40年代,再回顾由晚明至晚清,300多年的时间内,武林精英中能够体现“周身反弹”、“一触即发”的即便是少数,百不过三,但终究是客观存在的。本人在回答“卢氏结构”总的概括中所说的“······必须有肉眼可见、手能触摸的肌肉、骨骼、呼吸形式、内脏在肌肉骨骼制约下所显几何形态的移动、意识与人体第一客观因素的反馈作用”,上举的历代武林精英,无论他们自认为是什么决定的,然则,身上没有上述概括中的东西,任何效果就不会出现——因为半个世纪以来,我们已经经过部分的、多项的和较完全的活体再现验证。

最后,可以设想,一个武术练习者,如果是“以意导气”导不出来,筋骨“通气”畅通不了,真的和西方拳击交上手的时候,同样都是筋骨的相抗,孰胜孰负,自不待言——中国武术传统优异之处,历史指向性,就是“五大要素”的最佳组合。尽管传统语言用字不明,可是,武艺检验最后是要生效的,精英人士尽管练时的语言概括用字传统,但他总是要经过若干次活体对抗检验的,换句话说,精英人士尽管理念上是“气在作用”,而他自身的锻炼实践和多次实战,身上的主观感受的“气”,已经不由地逐渐形成要素的最佳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