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遭天灾

在山东乐陵境内南部有一个村庄，名为尚家庄，座落于一片平原之上。当年在京畿已无人不知的武术大师尚云祥（1）的家便在这里。是时尚云祥虽已以武技名扬天下，但其生性不善聚财，且好交游,囊中既不充盈，自然很少资助家用。故尚府在其家乡一带，并非富户，家中十四亩薄田全赖尚夫人盖氏经营。尚夫人身材高大，不通文墨，却颇勤勉贤惠。公公谢世后，丈夫常年在京城，家中生活重担便落在她一人身上，上待年迈婆母，下抚两女两子。夫人出生农家，自幼荷锄下地，习以为常，毫无怨言。以夫人的克勤克俭，加之逢年过节，尚云祥的乡间弟子常来拜谒师母和师太，农忙时节亦常来尚府帮助做些农活，故尚府一家数口，倒也丰衣足食，怡然自乐。

光阴荏苒，清廷退位，民国诞生。然乡间的农人生活一如既往，仍是日做夜息，粗无变化。是时尚云祥长女芝香已长成大人，与母亲一样身材修长，亭亭玉立。尚府虽然不富，但尚云祥却威名扬四海，故家乡一带的名门望族多想与尚府攀亲。一时间，媒婆说客几乎踏破尚府门槛。尚云祥虽为人父，却只醉心于练武交友，女儿婚事。任凭家中老母与妻子做主张。邻近闫芙蓉村，有一闫姓大户，世代耕读人家，时家有沃土一倾有余，二子一女。闫二公子景同幼承家教，知书达理。且这景同虽然身材伟岸，仪表堂堂，却性格极其温和，久读诗书,濡染儒风，凡事能以温良恭俭让自律。其久慕尚云祥侠风铮骨，便也托人说媒于尚府。尚太夫人崔氏也久闻闫府忠厚，景同贤良，便与儿媳盖氏稍做商议，遂欣然应允这门亲事。闫府大喜，急备聘礼送往尚府。两府张罗儿女婚事，不日便张灯结彩，男方迎亲。

是时，冀鲁一带霍乱流行，常有村庄旬月之间十室九空，死人无数。芝香过门不久，霍乱便降临乐陵。新婚燕尔的第二年，突闻家人来报，祖母逝去。芝香急忙回家奔丧。谁料祖母丧事未毕，大弟与二妹也相继死去。芝香刚葬完弟妹，回到婆家，不数日，突然又报幼弟死去。芝香急忙禀报婆母，迅即赶回娘家，只见家中横尸一具，母亲已哭得昏厥在地。芝香手足无措，只知捶胸跺足地大哭，幸有婆家跟来的人忙着料理丧事。正当众人悲痛、忙碌成一团时，又有外祖家派人来报：外祖母也于昨夜被霍乱夺生。芝香闻报，更加悲痛。此刻老母一息尚存，救人要紧。而左邻右舍，家家恸哭，死去的人比侥幸活下来的人还多，人们已无暇顾及死人了。

尚夫人经人抢救，终于苏醒过来。然夫家、娘家二十日内死去五位至亲，使其痛不欲生。昔日欢声笑语的家庭，如今只剩尚夫人孑然一身。芝香见母亲孤单且悲痛至极，只好留在娘家照料母亲。尚夫人不堪受此精神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不思茶饭，渐至神志恍惚，卧榻不起。是时尚云祥正在外云游，以武会友，尚不知家中已惨遭天祸。家人四处寻觅，不知其踪。故尚夫人身边只有枝香一人侍侯。幸闺家距尚府不远，常派人来问寒问暖，送药送物。尚夫人在芝香的照料下，身体渐渐复原，只是悲痛未绝，终日寡言，貌若痴呆。

一日夜半，尚夫人突于卧榻坐起大呼：“寿儿在南面砍柴，胆子太重，叫我去接他！”遂赤脚跳下床来，冲出院门，向村外奔去。芝香慌忙随后追出，只见户外漫天大雪飞舞，遍地积雪深有半尺，尚夫人一路大呼爱子乳名，发疯似的向南面狂奔，任凭芝香在后穷追猛赶，全然不觉察……尚夫人一路狂奔，直跑到儿子坟头，才如梦初醒，顿时悲痛欲绝，双膝跪于雪中，抱着墓碑嚎啕大哭。芝香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将尚夫人拉起来。四顾原野，漆黑一片，眼前墓茔点点，风啸雪扬，芝香又急又怕，由不得放声哭喊呼救。母女两悲凄的哭喊声惊醒了乡民邻里，有人跑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尚夫人架回家去。至此之后，尚夫人便神志近似癫狂，隔不数日，便于夜半惊呼而起，高声呼唤爱儿乳名，向南面坟头奔去，及至，便踞地跪坐，悲声大恸。至此，芝香更是寸步不能离慈母。

闫家自芝香过门，仅新婚夫妇相伴一年，此后芝香日夜在娘家侍母，竟无暇返归婆家。山东乡间旧俗，秋收与过年，媳妇必须待在婆家。然芝香如今却陪侍病母，一步不可离。幸亏闫家读书人家，宽厚仁爱，不仅不予责难，迨尚夫人神志不清，常于夜半哭奔坟头之时，知芝香一弱女子无力羁束其母之狂颠，便常派家人宿于尚府，以便夜间有变，协助芝香。

史实、人名、名词注释

此书本是应海外友人所请，寄往海外发表。考虑其译文便利，附有后注。兹将部分注释分别附于每章尾部，仅供网友参考。以补此书之不足。

注释部分参考书：[辞海]、[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全鉴]、[乐陵县志]、[国术名人录]、个别注释为作者所加。将分别注明。

（1）尚云祥：清末民初著名武术家，字霁亭，山东乐陵人，一八六四年生。童年随父在北平开马蹬铺，白天帮父亲营业，晚上习练功力拳。后拜河北形意拳大师李存义为师，并得形意前辈郭云深亲授绝技。平时练功，寒暑赤脚，拳头大的砖头，脚搓粉碎；铺地方砖，过步龟裂，人称“铁脚佛”。其形意自成一派。被世人誉为“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授徒人众，蜚声中外。国外有载，国内戏剧、小说、传记均有记述。一九三七年病逝于北平。[乐陵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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